愛襪家族

母難日    ◎鐘友聯

「我上個月生日，爸爸請吃披薩。」
「我下星期過生日，媽媽要帶我們去麥當勞，吃薯條、吃炸雞。」
「明年生日，我要去迪斯奈玩。」
這次生日，妳邀同學到家裡來，媽媽為妳準備了糖果、餅乾、蛋糕。看到你們聊得相當愉快，爸媽看在眼裡，也覺得高興。
現在那一個小孩不過生日？
雖然爸爸的想法，和妳們不一樣，但是也不願意掃妳們的興，讓妳的童年，比別人遜色。
看到妳們玩得愉快，我也感到滿足，不過，忍不住要告訴妳，爸爸是從來不過生日的。
我是夾在新舊潮流的人物，從小就沒過過生日，尤其是現在父親還在，怎敢言壽，過生日。
也閉O鄉下人，缺乏生活的情趣，也是因為幼承庭訓，母難日的觀念，一直牢記在我心。鄉下小孩無緣過生日，孩子，妳們是幸福的一群。
看到妳們歡喜的樣子，的確給家庭增添不少和樂的氣氛。
不是要掃妳的興，讓妳知道生命的降生，是多麼的不容易，想要告訴妳這些，是希望你能更加地愛惜生命，疼惜自己。
從得知妳的小生命開始孕育，將為人父的我，內心只有喜悅，沒有煩惱，生活多了企盼，及想像的空間，開始天天準備迎接妳的降生。
媽咪的肚子一天天地膨脹，看她挺著肚子，肚子像袋鼠般，裝著妳的小生命，進進出出，有時還騎腳踏車，上班上市場，的確令人擔心。
媽咪懷胎十月，我是看在眼裡，疼在心理。懷胎之苦，我沒有切身的體會。懷胎之苦，應由媽咪來告訴妳，可能比較真實。
隨著預產期的逼近，心情也隨著雀躍和不安。高興的是小生命就要誕生，開始想像小娃娃在笑、在玩，我逗著她玩，也開始為娃娃準備玩具和衣物。
不可避免的，心情也有些不安，這是我們的第一胎，什麼經驗都沒有，家中也沒有老人家作伴、當顧問。心中有一點不安，不安的是擔心不圓滿的百分之一，萬一出現怎麼辦？是有點杞人憂天。
醫生告訴我們，預產期前兩星期，隨時有可能生產。在待產期間，有任何風吹草動，都會讓我緊張萬分，特別是在辦公室接到家裡打來的電話，都以為是要生了。
越是期待，越是不來，一天一天地過去，預產期當天，還是沒有動靜。在這段期間，實在不敢離家太遠，過去常聽說，有人在火車上產子，有的在飛機上，在鄉下更聽說有人在田間就產下小孩。太太還沒有生產的經驗，深怕在外面，一有動靜，真會措手不及。
我們把生產住醫院的用品衣物，裝在一個手提袋，隨時準備要去醫院生產。假日到親友家，提著這個手提袋，到公園散步，也提著這個手提袋，為的是一有狀況，可以馬上趕去醫院生產。
有一次在公園遇到朋友，朋友知道這個狀況，笑著說：「妳以為女人生小孩，想母雞下蛋一樣，『撲地！』就生出來，沒那麼簡單。」
生產的確不簡單。
日子一天天過去，又超過兩星期了。
終於，有一天妻子有了陣痛的感覺，我們知道，要生了，興奮地，急急忙忙趕赴醫院。
「多久痛一下？」醫生問。
「久久痛一次。」妻子支吾著。
「還早。」醫生離開了。
後來才知道，我們太緊張了，來得太早了，有經驗的產婦，都會不慌不忙，開始有了陣痛的感覺時，會很從容地整理衣物，開始洗頭髮、洗澡，一切準備妥當再去醫院。
在醫院待了半天，陣痛開始明顯地加速，從一個鐘頭陣痛一次，縮短到半個鐘頭陣痛一次，再來二十分鐘痛一次，陣痛愈來愈密集，疼痛指數愈來愈高。
一個鐘頭一個鐘頭地過去，還是生不下來。
看看錶十幾個鐘頭過去了。
妻忍著痛苦呻吟著。
緊握著妻的手，我可以感覺到疼痛是不停地襲擊過來，妻強忍著痛苦，額頭冒著冷汗。
到底怎麼了，已經痛了十幾個小時，還生不出來。
「醫生，有沒有問題？這麼久了，還生不下來。」
「沒問題，時間未到。」醫生總是很輕鬆地回答。
時間太難挨了。
妻子已經無法忍住痛苦了。
只要醫生護士出現，我就纏著問，到底怎麼了？怎麼會這麼久生不下來。
心中開始有了疑惑，是不是胎位不正，或是其他原因，否則怎麼掙扎這麼久。
夜已深了，整個產房也靜下來，唯獨妻痛苦的哀號聲，愈來愈大。
我是有點不好意思，怕影響別人的休息。
「不要叫好不好！」我小聲告訴她。
妻聽了，一拳就揮過來。
「痛得快死掉了！還這樣說！」
看看時間，從住進來到現在，二十四小時過去了，我看妻子痛苦的快虛脫了。
一看到醫生護士，我就抓著問：「怎麼辦？」
醫生開始不回答我。
一會兒，我看到醫生護士，忙進忙出，有時推著器材，忙來忙去。
「有問題嗎？」我心中懷疑著。
護士過來，把妻推進了產房。
我看到住院醫師陪著外國醫師進了產房。
「會難產嗎？」
陪產的釵h我不認識的人，圍了過來。
「怎麼了？」
「有問題嗎？」
「發生了什麼事？」
「妳有指定醫師嗎？洋醫師不容易請到的。」
我心理清楚知道的，一定是有麻煩的。
剛剛看到醫生護士，忙著打電話找人，工作人員忙著搬動器材，我知道是有麻煩了，難道要開刀不成？我心中疑惑著。
如果要開刀，怎不找我簽字呢？
焦慮盤據整個心靈，到底怎麼了？我坐立不安地在產房門外徘徊。
過了一會兒，產房的門開了，護士走出來告訴我，產下了女嬰。
我心中的石頭，總算落了地。
「生產有困難嗎？」我問。
「你太太體力不好，陣痛時間太久，最後已經沒有力氣了，無法用力是產不下來的。最後醫生經過研判，只好借助儀器，用吸的方法，把嬰兒吸出來。」
真是謝天謝地。
小涵，妳降生的最後關頭，是母親經過二十四小時的痛苦掙扎，最後還要藉助科技儀器，才把妳生下來的。
小涵，看到妳們幾個小朋友，過生日快樂的樣子，我忍不住要告訴妳，妳真正的生日，妳降生的那一天，正是母親生死交戰的關鍵時刻啊！
生日的的確確就是母難日啊！※